昔日黄浦滩,码头工人装卸货物上下船,须走又长又窄之跳板,肩扛手扶,口含竹筹(亦称“竹签”),以为凭证。到时计货物数,算工作量,皆凭此筹。
竹制筹码一度应用甚广。面摊上吃面有之;老虎灶泡开水有之;老式弄堂公用水龙头有之。
一只洋铁罐头吊在龙头下,须先将竹筹扔进,且要扔得响,“哐啷嘡”一记,以示确实扔过了,不是“揩油”,再开龙头放一铅桶水拎转去。直至1980年代初,始渐绝迹。
“砝码”可秤任何东西,于是任何东西皆可称为“码子”。如戏单上的一出戏,亦称“戏码”。“今朝夜里有啥嗰戏码?”
谈生意开价钱,亦谓,“侬准备定啥嗰码子?”还有一句,“一码归一码”,意为事体先要分分清爽,再一桩一桩地谈。
冲压模具至于“码子”如何从指称任何事,衍变为指称任何人,就要说到它的第三个来源,“号码”之“码”。
老上海,在外国人公司(即今外资企业)里做过生活的人都知道,职工之间互相不喊姓名,而喊工号,即“号码”的。
直至1980年代中期,上海的公共汽车和电车上的司机与卖票员依然以工号相称.盖因上海的公交公司前身是英商电车公司。
第一只动作就是拿出两块铅皮牌子插在买票员位置的上方.一块是司机的,一块是自己的,上刻4位阿拉伯数字。
“5736号,”女卖票员问,“侬明朝做啥嗰车牌(即班头)?”“我么老花头,两头班,早夜高峰侪轧进,触霉头伐啦。”
“码子”一旦用来称呼人,立马就五花八门样样有了。如寿头码子,瘪三码子,小刁码子。
还有三光码子(脱底棺材,类似现在“月光族”)。吃精码子(吃肉专拣精肉吃,喻只拣便宜不肯吃亏之流)和吃斗码子(即以自残斗狠出道,身上刀疤无数之痞子)。
朝阳码子(店家老板或账房先生,因旧时店铺内只有一只位置是朝南,晒得着太阳的);格党码子(即“这个人”或“这样的人”。)
虹口体育场就经常会响起“根宝,模子!”的喊声(徐根宝是沪上著名足球教头)。
巧了,100年前,“格党码子”其实也是这个意思。有句著名的洋泾浜就叫做“格党码子拿摩温”!
翻成英文即:This guy is Number One.再翻成上海俗语便是:迭个家伙是头挑哩嗰货色。
塑料凳子模具然而,文革中“打相打”叫“配模子”的“模子”,与上述将任何人都称为“码子”的“码子”之间,还有一个衍变过程。
“配模子”的“模子”最早是指身坯。身高马大叫“大模子”,瘦骨伶仃叫“小模子”。
“配模子”的原意,就是拿身坯来比大小。很多时候,身坯小的不买帐,所以加比摔跤。
说到坯子,模子,毫无疑问,来自制造业的术语。一百多年来,上海制造业曾经是海内最发达的。
不管做什么产品,都要先翻砂开坯铸模子,模子好则产品好。模子往往是上下两块,又称“哈夫(half)模”。两块合拢才是一副模子。
在工业实践中,配模子就是将开好的两爿模子合一下,看配得上配不上。配得上的才算“模子”。
汽车仪表板模具学生意的小年轻终于能独立开出模具了,傲世皇朝/注册平台?老师傅就会很克制地赞扬道:
工业与手工业、大厂与小作坊的不同处,就在于工业是讲批量的。模子合格,一大批产品都合格。
后来,爷倪子、娘囡唔、兄弟淘里、姊妹淘里面孔长得像,也叫“一只模子里刻出来的”。
现在流行一种说法,叫做“三流企业做产品,二流企业做品牌,一流企业做标准。”作标准的人家就是在定行规,当然是遥遥领先的。
上海人老早就晓得这个道理了。身为厂里的老师傅,会做产品不稀奇,会做模子才稀奇。


